插入篇:救母
第一节:从高考作文题说起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于1957年暑夏。那时我正读完浙江东阳中学的高中,接着就参加了全国大学统一的入学考试。考试地点是在金华。其语文卷中作文题是“我的母亲”。我的作文如下:
我的母亲名马菊花,是同村农民马国火之长女。于1917年生,嫁给同村农民施世听为妻。生有我和我的弟弟,我们一家四口过着平常的生活。我的母亲不识字,是一个很平常的妇女,但是她很勇敢,在关键时刻,为了保护别人,具有不怕死的献身精神;她不多说话,用她的行动明朗地表示她的爱和憎。我用自己幼小心灵里所记得的几件事表述她的以上性格。
逃日本鬼子
中国的抗日战争进入关键时刻。我们的村庄处在浙江中部的山区(一个叫林甘村的村庄),一般日本鬼子不敢进入深山,他们害怕有进无回。在一些日子里,我们经常看见日本飞机在天空轰隆隆地飞,也听见日本人在离开我们不远的村庄里搞抢光烧光杀光的扫荡惨境消息。村公所官员也经常告诉我们要离开村庄,到无人居住的深山去躲躲。一天全村居民紧张了起来,各家纷纷离开村庄出躲。在我们家,母亲提出意见,她让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到更深的山里去躲躲,而她自己留下看家和喂猪。她说:“如果日本鬼子敢碰我们家和我自己,我就不想活与他们拼了!”父亲带我和弟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母亲和家,赴深山躲了。我父亲背了一轮篾制地席(这是一种用竹篾制成的大席子,长约4米,宽约3米,可以卷成一轮滚筒,每户人家有几个,是供晒干谷子、玉米、麦子等之用的。如果下雨,盖在未脱粒的庄稼禾杆上,也可以稍有防雨作用,乡村人称之为“地晾”),也带了一些粮食和炊具,我们在地名叫马仰坞的山沟里,躲了些日子,确认村庄安全以后,我们才回村。通过这件事,母亲的勇敢和不怕牺牲的精神在我的幼小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给共产党军队烧饭
1945年8月日本鬼子投降了,之后国民党和共产党打起内战来。我们村里有时来了共产党的军队,有时来了国民党的军队。作为消息闭塞的农村,加上父母无文化,加上自己又年幼,那时也不知道谁好谁坏。一天后半夜,我们只听见狗叫不停。不久我们家有人敲门,黑夜里我的母亲被叫走。第二天下午傍晚,我母亲带回一些米饭和霉干菜回家,让我们吃并且告诉我们她被带走的经过。她告诉我们是被共产党的军队叫去烧饭的。首先是要求把谷子椿成米。我们村有一个公用的踏碓(这是一个公用的大工具,有一个大石臼(直径约50公分,深度约50公分),里面放进谷子,上方有一个50公分长20公分直径的石杵,固定在一根约3米长木头一端,离开石杵约离开长木头一米处,垂直穿过一根较细的坚硬木头,此木是作为杠杆轴,架在架子上。人站在与石杵相反的长木头的另一头,用脚踏下去,就使石杵抬起来;脚提起来,就让石杵槌下去。如此反复踏槌,把石臼中的谷子中的米粒从谷壳中分离出来。然后用筛子和竹篾圆扁,将米和糠分开,即成为可以煮饭的大米(我大了以后,在踏碓自己也亲自与母亲椿过米。解放后来村里有了电以后,就办起轧米厂。踏碓就慢慢被村民遗忘和消失了)。我母亲说她和几个妇女,在踏碓里将谷子椿出足够量大米。然后烧出米饭,菜是霉干菜烧肉,菜中的肉不多,但是还有几片。共产党的军队是夜间走路,快天亮时进村。进村后,有人放哨,有人在墙上用白石灰水写大字标语(如:打倒蒋介石!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建立新中国!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吃完米饭后他们就睡觉,外头岗哨轮流换。我的母亲和几个妇女继续准备下午的米饭和菜。到了下午3-4点,他们起来,吃了第二顿饭,约天黑下来就出发赶路。这时就让我母亲等被雇佣的妇女就可以回家了,每人都发了些工钱,还给了一些多余下来的米饭和霉干菜。我母亲说,共产党的军队用不着害怕,他们不调戏妇女,不拿老百姓东西,对老百姓很和气。这就是我们第一次从母亲口里介绍共产党军队良好军纪和爱护百姓的情形。
保护妇女免受国民党军队抓
有一次,国民党军队进村了。一个村民因说了国民党军队坏话,说了共产党军队好话,结果被国民党军队头上打出血,将之手绑其背后,悬空吊了起来惩罚(当地叫做老鸦飞)。老百姓对国民党军队越来越恨了,更恨的是随便拿老百姓东西,随便调戏妇女。我也害怕极了,就往家里逃。我家一间屋,楼下是灶头和猪栏,楼上是床和放柴的。我就往楼上逃,跑到楼上一看,很多大姑娘坐在我们家床沿上。我正准备叫出声,我母亲一把闭住我嘴说:“叫什么!国民党军队要抓大姑娘,我们家又穷又脏,国民党不会来我们家搜查,让她们在家躲躲。”一直到国民党军队离开,他们才离开我们家。
从以上例子,不难看出,我的母亲,很勇敢,在关键时刻有献身精神,用自己行动表示她的爱憎。今天我坐在考场上,参加今年的全国大学入学考试,写这一作文,我要感谢我的母亲(和父亲)的辛勤劳动,用他们的血汗钱让我读完小学、初中和高中。不论我考入大学与否,我立志要用科学文化知识,为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服务,以发扬他们的优秀品德和感谢他们对我的培养。
以上是我的作文。我在金华完成全部高考课程以后,我带着疲乏的脚步,回到自己出生村庄,想与父母一起,做些父母急需要做的事,自己也期待高考是否录取的最后消息。
第二节 母亲病危千祥镇
刚刚走进村东口,遇到施锡林叔叔(原先是一位小学时教过自己的老师,正名叫施世治),他首先告诉我:“你的母亲已经病危,在千祥镇治疗,你的父亲已经托人带来口信,要你回家后立即到那儿协助他照顾母亲。”然后他问及我参加考大学的情况。林甘村是一个约200户人家的大村,约有1000人口。其中一半姓施,一半姓马。那时姓施的住村东为多,姓马的住村西为多。两姓各有自己的祠堂,各自按照自己的姓氏开展祭祖活动。由于两姓间婚姻的交叉,不论什么活动,两姓间已经是难分难离(如我的父亲姓施,母亲姓马,两姓间亲戚很多,我至今也叫不全)。再加上1949年共产党领导以后,此两姓合为一个自然村的行政单位,宗族观念逐步淡化,村友意识浓化,因此不论什么家发生什么事,全村人很快就知道。我母亲病危和我自己考大学的事,全村人人已经知道。我走回自己家的路上,人人都向我招呼,传说着与施锡林叔叔一样的消息,证实母亲病危和要我去千祥镇照料母亲的消息确实可靠。第二天趁早,我带了笠帽,顶着烈日,步行来到千祥镇中医联合诊所,会见父亲和母亲。
母亲躺在床上,父亲给母亲喂粥,母亲刚刚张口,就往后仰,四肢朝天地抽筋;一位中医师要给母亲打针灸治疗,他刚刚把针扎碰皮肤,母亲就往后仰,四肢朝天地抽筋;父亲责怪母亲不配合,母亲刚刚张口想说什么,就往后仰,四肢朝天地抽筋。这时我真害怕,这病会否夺走母亲生命啊!
千祥镇中医联合诊所是一个分布于当地的祖传中医师集中起来的合作性医疗机构。负责对我母亲治疗的中医师,采用针灸治疗,病程一日比一日恶化。此医师向我父亲表示,说这病是中了一种邪气,用他的针灸可以驱邪归正,可以康复回家。我的外婆和外公相信佛教,认为只要拜拜佛,烧烧香,请请和尚,做做佛事,就可以去邪恢复健康,要我的父亲将母亲抬回林甘村,做以上活动。我的父亲已经几日几夜没有合眼休息,心中不知所措。他想自己大儿子已经高中毕业,可以叫他出来帮助共同拿注意。因此叫我高考结束回家,就到千祥镇协助。
在千祥镇中医联合诊所里,有一位名叫施龙林的负责西药房药剂师,是我们的村友。他是解放军的复原军人,在军队里担任过卫生员,复员以后就在这一诊所负责西药房药剂师工作。按照辈份,我应叫他叔叔,他叫我父亲为哥哥。由于他是我们村友,他又接受过部队的西医教育,因此在决策母亲治疗方案上起到关键性作用。当日他把我父亲和我叫到外面,对我们两人说:“哥,根据我在部队里的经验,嫂嫂的病是破伤风,在症状上与部队里战士患的破伤风完全一致。我以前在部队里,战士负了外伤,伤口接触泥土,坚持战斗,伤口处就感染了破伤风。只是嫂嫂没有外伤,也没有泥土感染源。如果是破伤风,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感染的。”正好我们在说话的时候,父亲的两个同村好友,施家喜叔叔和施世富叔叔也赶到诊所,他们也静静地听施龙林说话。施龙林继续说:“嫂嫂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破伤风这病应请西医,如果错过了时机,有了西医也来不及了。因此要走得马上就走啊!”这天正好是千祥镇的市日(赶集的日子),施家喜叔叔和施世富叔叔正好乘着市日,特来探望我的母亲和父亲,他们听了施龙林的一席话,感叹地说:“上哪儿去才好呢!?”“到东阳县卫生院(东阳市人民医院前身)!我知道它在那儿!”我接着说,“我曾经在那儿做过高考前的体格检查的。”“对!永德在东阳县读过六年书,认得路,人也熟,就按他的意见办吧!”施家喜支持我的意见。施家喜和施世富就去马上去借一顶轿子,抓紧时间七手八脚把我的母亲搬上轿子,他们两人抢着去抬轿子,就往东阳县方向的路抬。经过相当时间的忙碌,这时太阳已经渐渐偏西斜下,大家来不及顾及吃晚饭,拼命赶路。天越来越黑,依靠月光,我和父亲紧紧跟在轿子后头。只听见施家喜和施世富两位叔叔的喘气和踩脚声。大约到晚上10点,我们来到了岗门寺前,我父亲从思想混乱中醒悟过来似地并说了话:“停!接下来,由我和儿子抬,你们两位应该回林甘了,你们到家也是后半夜了。”接着施家喜和施世富两位叔叔摸出口袋里全部钱,交给我父亲,我父亲一一收下点清数目而别。
第三节 护母去东阳路上
这轿子和母亲合在一起,相当重,大约有200斤重,轿子的杠棒也很粗重,压在我的肩上好疼啊!我父亲为了减轻我的负担,尽量把重量拉向他方。我跌跌冲冲走在前头,父亲在后头。喘着粗粗的气,靠着月光,终于到了下洋汽车站,时间已经过半夜了。父亲敲开附近客栈的门,说明理由,客栈主人还欢迎我们,安排了一间屋住下。父亲又买了米煮粥,喂母亲喝粥,又自己和父亲喝粥至饱后,抓紧时间睡觉。天刚亮,我就去排队买由下洋至东阳的汽车票。8点正,买票窗口开了,我买了4张,号码是1、2、3、4,四张号码连着的票。汽车是12点发车,我们及早准备好一切,按号优先上车,我们让母亲躺在1、2、3、4号的位子上。别的乘客说:“为什么有人睡着不坐,多占位子!”我解释说:“我们3个人,买了4个人的票。我的母亲病的很严重,我和我的父亲站着,可以不可以?”所有车子上的人全部表示理解支持。由于开的车是木炭动力的车,车开的慢慢的,路上开了两个小时,到了东阳县南门车站。我们把母亲背下了车,在地上安顿好。我叫父亲在边上看守着,我自己跑步,穿过南街,拐入西街,又拐入一个弄堂,就到东阳县卫生院。我向卫生院阐明理由,借了一个担架。南门离开卫生院至少有1000公尺(2华里)路,我背了担架,跑回南门汽车站。我们把母亲安放上担架,跑着到卫生院,沿街的店店户户人员,观看着两个汗气熏人的一老一少,抬着危重病人往卫生院急急匆匆地奔跑时,他们都付出同情和惊异的目光,注意着这一事件的进行,整条街静静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了,只听我和我父亲的呼呼喘气声和我们的达达脚步声。我们来到卫生院门口,大约已经是下午4点。我气喘吁吁地来到挂号处,要求挂号。负责挂号的人说:“是急诊,还是门诊。”我说“急诊!”负责挂号人又说:“中医还是西医。”我说:“西医!”。
第四节 张医生明确诊断为破伤风
西医急诊室张医生,负责接待我们。他有50多岁年纪,带着眼镜。首先听我的父亲讲述发病经过,我又补充疾病症状,他又量了血压和心率,他观察到抽筋的症状。他接着他说:“你们是病人的什么人?”。我父亲说:“丈夫和儿子。”张医生接着说:“只要讲出实情,诊断马上可以确认。”我父亲接着回答:“我们都是亲人,一切照实向医生回答。”张医生又对我母亲说:“病人如不会说话,只要点头表示同意,摇头表示不同意。”我母亲点点头。张医生问:“有否用过土法流产或避孕之事。”我母亲点点头。张医生高兴地说:“有救了,诊断破伤风可以完全确定了。”张医生立即写出诊断结果和住院单,并立即通知护士准备破伤风抗毒素注射液。通知我们立即付款住院治疗。
第五节 施伯珠先生为我们写出医药费用担保书
我们摸出全部钱,还是不够住院和医药费用,这下难倒了我们。张医生是一位医德十分高尚的人,他给我们出了一个非常好的注意,他说:“在东阳县城里,你们有熟人吗?”我说:“有啊!是我的东阳中学老师施伯珠先生啊!”他说:“你可以请他写保单来,我们马上给病人住院和治疗!”我说:“我马上去请施伯珠先生写。”我立即跑到施伯珠先生家里,很运气,找到了他,我把经过说了一遍。他立即拿出纸笔,写出保单如下担保书:兹有病人马菊花,系村友施世听之妻,本人学生施永德之母,因患病需住贵院医治,因暂时经费不足,本人情愿为之担保,请贵院先给以住院治疗,如果今后病人一方不能还清,可以通过县财政局从我的工资中扣除之。特此担保。此致东阳县卫生院。担保人:施伯珠,1957年8月
我拿了施伯珠先生的担保书,跑回卫生院立即交给了张医生。张医生转给了卫生院财务部门,卫生院立即同意住院,并立即给以治疗(其实在我求施伯珠写报单的过程中,张医生已经着手治疗)。这时已经是晚上7点了,我们住进了一间新的空屋。原来卫生院正在扩建,刚刚造了一幢新楼,还没有使用。卫生院就给我们一个空间,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护士告诉我们说;“外面有稻草,你们可以去搬些进来,同时你们到街上买几个草席,你们可以都睡在这里,照顾病人。”我就上街买了3个草席,又买了稀饭和油条之类,回到卫生院,安顿好吃和睡。夜里医院医生护士给我母亲打针补液。在张医生和他领导下的医生关心下,我们感到母亲的命有救了。
第六节 张医生介绍破伤风发病原因、症状和治疗方法
张医生经常带领医生和护士,来我们房间检查母亲。以下是他详细地介绍了破伤风的发病原因、病人症状和治疗方法:
发病原因
破伤风病人应有明显伤口,并且伤口与泥土接触。泥土中有丰富的破伤风杆菌,就乘机侵入伤口,并且进入血液。在人体中大量繁殖,破伤风杆菌在人体中将释放一种破伤风毒素。这毒素就让病人很容易抽筋,只要病人想动一动,就抽筋。如病人想起床,就抽筋;病人想张口吃东西,也抽筋;最后到了病人自己要呼吸透气,也抽筋;最最后到了病人自己的心跳,也引起抽筋(大家知道,吃东西,呼吸透气,心跳是生命不可以缺少的运动,如果一个人这点权利都没有,病人还能够活吗?如果不及时治疗,病人最后死于呼吸的窒息)。这一病例,虽然没有外伤,但是她的伤在子宫内,她用了土法子宫流产,用的土药是未经彻底消毒,含有破伤风杆菌。破伤风杆菌从子宫血管中侵入造成的。张医生说他注意到她属于中年妇女,才从这一根源,确认病人的病因的(作者按:由于张医生懂得和综合内科、外科、传染科、妇科知识,他一下子就确诊的病因,使病人得意挽救,这是他医术高明之处)。
病人症状
病人症状主要表现在,任何病人的自身行动和别人给之的刺激,均引起病人的肌肉痉挛(抽筋),如给病人扎针,病人就四肢朝天地抽筋;如病人张口想吃东西,也发生抽筋;最后病人自身的呼吸和心跳,也引起抽筋,这时病人已经进入不可救地步。
治疗方法
根治方法:以上症状,均由于破伤风毒素所致,因此必须消除体内的破伤风毒素。消除破伤风毒素针对性方法,就是使用破伤风抗毒素。这是一种抗血清(也是一种抗体),进入病人身体以后就与破伤风毒素结合,一则使毒素失去原来作用,二则就非常容易地被免疫活性细胞(如白细胞和吞噬细胞)吞噬。因此应用破伤风抗毒素是根治本病的关键药物。
辅助疗法:就是补液,由于病人已经多日没有好好进食,通过静脉滴入普通人体必要的葡萄糖和矿物质,维持血液循环畅通,调动免疫活性细胞彻底消灭体内剩余的破伤风杆菌。
在张医生领导下的医生护士积极治疗之下,母亲恢复很快,3天以后母亲的抽筋明显减少,显示出应有的食欲,开始喝粥。继之补液渐渐减少,胃口增大,救回母亲的命和恢复母亲的健康已经没有问题了。父亲对我说:“明天你可以回林甘村,一则去借钱,二则打听你自己的考大学的信函。”
第七节 后记
第二天,约傍晚,我返回林甘村。首先遇到的还是施锡林叔叔,他一见到我,就非常热情地招呼我:“永德,好消息,你的大学录取通知到了,通知书在你的弟弟那儿,是第一志愿录取在上海第一医学院。”接着他又询问我母亲治疗情况,我把治疗恢复的趋势向他说了一遍。他大为我的录取和母亲的恢复趋势而高兴。接着又遇到一些村友,个个都告诉我我自己被大学录取的消息,同时也询问及我母亲的治疗情况,我一一作了解答。一回到家弟弟马上送上录取通知书,根据录取通知书的要求,我隔一周就需在大学报到了。吃完晚饭,第一件事,是跑到施加喜叔叔家,一方面向他汇报母亲治疗情况,另一方面把缺钱情况也向他说了。他早已知道我被录取大学学习的消息。他把我当作自己儿子一样,毫不犹豫地把身边300元人民币全给我们(那时300元人民币很值钱,可以值我在中学里吃50个月的伙食费,中学里伙食包吃费,每月为6元)。我又向施世富叔叔告别,接着又向外公外婆报告情况,并向他们告别。外公隔壁的阿钏舅母知道我母亲在病中,我又马上离家上大学,他就亲自连夜帮我赶制两双布鞋,在临走前送给我。我又赴千祥镇与施龙林叔叔告别。我带着300元人民币以及自己的日常用品,离开家乡,再次奔赴东阳县与父母会见。这时母亲已经全部症状解除,能够顺利进食。父母大为高兴,一则母亲康复了,二则我考上大学,三则有借到300元人民币可以还部分医药费用。父亲从中抽出30元,作为我赴上海读书费用。我告别了父母、张医生、施伯珠老师,赴上海医科大学报到。到了上海,办完报到手续以后,重要的一件事是上图书馆查阅什么是破伤风。我在传染病学中查到次病的描述,完全与张医生和施龙林所描述的一样。但是感染的途径,没有涉及通过妇科土法流产的描述,这就是张医生的医术高明之处!继之我也接到父亲告诉我母亲康复出院的来函。我立即回信给父亲,希望注意以下几件事:(1)尽快凑钱还清所欠东阳县卫生院的全部经费问题;(2)尽快还清向施加喜和施世富所借的款项问题;(3)牢牢记住以下人士救母命之恩:如果没有施龙林的母亲病危于破伤风警告,我们不会立即自千祥镇转移到东阳县卫生院;如果没有施加喜和施世富立即借轿子和协助抬出千祥镇,我们不会如此快地下次决心,立即分争夺秒地撤出千祥镇连夜赶赴东阳县卫生院;如果没有张医生跨越内科、妇科、传染科、外科的综合医疗知识,没有他的救人第一敢于负责的品德,母亲的病将会延误时机,而失去生命;没有施伯珠的保单,将难以立即解决医疗费用,住入卫生院的可能;如果没有施加喜慷慨解囊相助,我们一下子难以借到300元人民币的筹款,东阳县卫生院的医疗可行性几乎没有。正由于以上各位救母之恩,使我们的家庭保持幸福完美:母亲的康复,使父亲中年保住了妻子,还清以上债务以后,他们过着甜甜蜜蜜的生活。1958年母亲又怀孕了,父亲写信问我应如何办,我回信告诉他们,应总结去年的沉痛教训,还是把这孩子生下来吧!因此1958年生下一个妹妹。由于是新中国成立9周年生,故取名“施九女”。九女长大以后,金华卫生学校毕业,先后任护士和护士师,嫁于马禄忠为妻,生有一子,2004年已经考入铁道大学,就读土木工程专业。1959年我的弟弟施祖康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工程大学,毕业后留南京理工大学先后任助教、讲师、副教授和教授之职,是全国机器人的有名专家,其妻是同所大学陈金桂老师,生有一男一女,均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我本人大学毕业以后留校先后任生物物理学助教、讲师、副教授和教授之职,曾经在中外杂志上发表过百篇以上科学论文,到美国、欧洲多个国家讲学和接受客坐教授等职,妻子是同校的黄蕴英老师(不幸1996年病故,此事瞒着两佬有3年,因为我妻子每年春节均有电话问候他们两佬,3年以后两佬觉察我们瞒住他们,这才暴露出来),生有一女一子,均大学或中专毕业,已经结婚,曾外甥女已经读初中。2006年1月31日(春节年初三)我母亲马菊花,享年89岁,病故于浙江省东阳市千祥镇林甘村,2月1日火化,2月2日葬于林甘村前山,送葬的生前友好有一百余人。我的父亲施世听1911年生,享年年97岁。
1957年我母亲康复以后,林甘村曾发生过一件可悲的事,有一位中年妇女(马金龙之妻,名施荀妆),也用同样的土法流产和避孕方法患上了破伤风,症状如同与我母亲一样,因时间拖延,病情恶化。当他家人来请问我父母如何救治时,尽管我们父母毫无保留地转告经历,但是时间太晚,这位妇女的生命被破伤风无辜夺走。科学的性生活、生育和避孕知识已经成为当代农民幸福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具有生殖能力的夫妻,不好好掌握这些现代知识,乱用土法流产和避孕,其结果多么凄惨。我的母亲还算幸运,我们付出巨大代价,在众多友人支持之下,夺回了母亲的生命。而这位妇女,就是因为没有这些科学知识,而觉得说出“羞愧”,而耽误了时机,失去了生命。可见在具有生育的成人中宣传科学的性生活、生育和避孕的科学知识,是多么的重要啊!本文特献给救母之恩人:施加喜(已故)、施世富(已故)、施伯珠(已故)、张锦江医生(已故)、施龙林(现在健活的同村好友)及他们的后代人。我希望我的后代不要忘记他们和他们的家人。